“這些日子谷中很不安寧，那些魑魅魍魎連人皮也不披著了。即使我們不說，你們也猜到什麽了吧！小微，你猜到了什麽？”冷檀神色之中雖帶著幾分厭煩，卻極反常的用言語調侃起來。

大概是習慣了林郁瀚代表著大家說話，叫到秦微，秦微楞了一下。“我？我沒猜啊！”

堂中低沈之中不乏淩厲，莊重裏又含著詭異的氣氛一滯，顯然是秦微的回答有些出人意料。冷檀大概並不知道秦微已經知道了一部分，卻也沒深究下去，這個徒弟資質極佳，心性也好，也頗重感情，就是對沈煙谷沒什麽歸屬感。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壞事。“郁瀚，你來說。”

“是，府主。我們猜，谷主快要不行了。”

“這還用你說？”

明起知道這徒弟性子謹慎，說話也只表三分意思，便催促示意。“別在哪兒衡量了，有什麽都說出來。”

“我們猜，這個假的府主，快要不行了。”林郁瀚見師父示意，便斟酌了言辭，接著說：“向沁水師姐在白堂主宣告谷主病入膏肓後便一反常態四處走動，咱們中立洞府也相繼都有了不小的動作，所以弟子們猜測，必是出了咱們不能置身事外的事情。喬漸曾見到向蘭師姐，向蘭師姐並不悲切。所以弟子們便私下揣測，向谷主可能已經仙逝了。倘若谷主真是重病而亡，斷沒有秘而不報的理由。”

“行了，向蘭是那種死了爹會傷心的人麽？”冷檀不耐煩道。

“那天你師父說的話，你們不是聽到了麽！”冷檀雖然不大喜歡林郁瀚藏著掖著，卻也知道他是護著蔣濤，並不點明。

“是。”

“今日召集你們來，不是打算告訴你們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，也不是和你們分析局勢。以你們的實力，無論做什麽，都不能阻止事情發展下去。”冷檀說的直白，語氣也是輕淡淡的，諸人心中難免黯然。“不要你們知道太多，是你們知道了沒好處，當然，你們能知道怎麽樣獲取消息，是好事。但是拿到了消息，不能準確的判斷，判斷之後不能做出正確的應對，便如比武對弈一般，一步錯，就可能是無可挽回的後果。郁瀚你做的沒有錯，你的劍也是，像你師父的耐心縝密。可是郁瀚，行事周密，滴水不漏這一套雖然高深，卻是要建立在足夠的基礎上的。否則為人時遭人厭煩，難以取信於人，用劍時又抵不住絕對的力量，常常弄巧成拙。少年人該有少年人的瀟灑豪氣，拿起時不驕不躁，放下時不遲不疑。偶爾犯些小錯誤，也不是沒有好處。”

林郁瀚沈默拱手下揖。

“蔣濤，我不與你多說什麽，你的問題，你自己也很清楚。我只再提醒你一次，冷劍即使陰詭狡詐，也是光明磊落。做不到，便莫要浪費青春年少的大好時光。”

蔣濤眸光掠過一絲黯然，沈聲應道：“弟子謹記。”

“孫鵠！”

“啊！到！”孫鵠想著府主難得點撥大家，自己與王海潮必是排在最後的。卻不想冷檀連秦微都跳過了直接就是他。他一時沒有反應及時，果然收到府主和師父一人一個眼刀子。

“我怎麽就收了你這麽個．．．”冷檀無奈。冷劍府的弟子，除了林郁瀚是明起帶回來的，喬漸是跟著明峰來的，其他幾個都是她挑的，雖然拜在明峰膝下，卻是和自己的弟子沒多大區別。

不對，冷檀看了一眼秦微，自己的弟子雖然性子淡，好歹爭氣些。

關於孫鵠，當初冷檀是看中他活潑之中極其堅持認真的性子，可是不成想，都快二十年了，還是那個性子。

“你和王海潮兩個”冷檀緩了緩道：“其實是我最放心的。世間險惡遠勝於你們所了解的那一些，但我知道，你們都有準備。所以日後無論經歷什麽，變成了什麽樣子，都要記得，本心不能變。可懂？”最後兩個字尾音輕輕挑起，帶著幾分長者的寵溺。

孫鵠一笑，笑容極其燦爛灑脫。“弟子明白。”

“弟子也明白。”王海潮神色嚴肅得多。他的腦子雖說要簡單些，卻只是與這些人相比較為率直罷了。看著一臉老實相，卻不是個完全老實的人。

“喬漸。”

“弟子在。”喬漸大概是秦微這幾個師兄中最容易被忽視的一個了，但容易被忽視並不意味著會被忽視。

“可還記得你入府時立下的誓言？”

“喬漸記得。”

“那就好了。”不僅是冷檀，在說及喬漸的時候，就連馬長老的神色也與看待其他人有所不同。但在幾個弟子之中，不知道還有沒有人知道，喬漸當初立下了什麽樣的誓言。

冷檀沒有叫道秦微。興許是秦微做徒弟做的幾乎無可挑剔，興許是沒必要在這個時候說，興許是想要說的話太多。秦微也沒有疑慮，甚至沒有多想。

“不要嘀咕了，與你們說這些也沒什麽意思，只是沒有什麽把握罷了.......孫鵠！”冷檀看著孫鵠那樣子就哭笑不得，不過是說實話罷了，幹嘛擺出這幅震驚的樣子。就不能學學人家郁瀚喬漸，喜怒不形於色。就是自己的小徒弟，也只是擡了一下眼。不過這小丫頭的眼神可真是越發的厲害了。

不怪孫鵠受到驚嚇似的，以她蟒綾冷劍的清冷少言，孤高冷傲，何曾這樣苦口婆心的叮囑過，又何曾說過一次沒有把握！

“不過沈煙谷無論落入誰的手裏，都不會變成另一個沈煙谷。你們不過是弟子，天塌下來也壓不著。放心，沒人會拿你們做人質，惹惱我們的後果他們承擔不起。”冷檀很少說這樣多的話，也很少用這樣的，夾雜了過多情緒的聲音說話。什麽樣的情緒呢？有不屑，有悲憫，有譏諷，有漠然，最後一句更是冷劍式的高傲。

了解到幾個弟子的疑惑，明起解釋道：“沈煙谷本就是個江湖勢力。谷內谷外，無非就是換一些掌權人，換一些盟友，換一個靠山，沒多大區別。”

明起這個解釋其實讓大家難以接受，畢竟這裏的每一個人，自入門，都是在一個再純粹不過的武學門派之中。

率先領悟的是喬漸，繼而，秦微懂了。

純粹的武學宗門，是冷劍府，不是沈煙谷。

喬漸先懂，是因為他很早就清楚。秦微懂得，是她自進入冷劍府，再沒有將沈煙谷放進心裏。其他人陸續懂得，是因為冷劍府與逍遙府，翎羽府，都是一般的，在沈煙谷之中，又在沈煙谷之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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